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葑门老街的童年
来源: 中国旅游报      时间:2023-08-01 11:10:39

苏州城东南的葑门横街长不过半里,最宽处不足5米。这条烟火气一向最浓的明清老街,至今仍是“最百姓”的衣食老街,也是我挥之不去的童年老街。

记忆中,老街上最浓的是乡土味儿。装满担篮的马兰头、荠菜、香椿头,叶芽上还滴着新鲜的晨露;沿街摆设的腰鼓形木桶里挤满来自太湖的白鱼和千岛湖的鲫鱼,半盆黄鳝和半盆白虾活蹦乱跳;还有被誉为“水八仙”的莲藕、水芹、荸荠、鸡头米、莼菜、茭白、红菱、慈姑轮番上市。家住横街的老百姓说,从婴儿吃的奶糕到老年人置办的寿衣,只有想不到的,没有买不到的。


(相关资料图)

我印象最深的是街东有一家专卖丝线、弦线的“永盛丝线号”,这是开创于清光绪年间的老字号。门面不大,却颇具特色。店堂正面墙上好像悬挂过一幅画像,取材于白居易的长篇叙事诗《琵琶行》,表明了本店特色有卖“杭弦”,主要用于古琴、筝、琵琶、二胡、三弦等乐器。店里还配备一把二胡、一把琵琶,用于调弦。画像两侧曾挂过这样的对联,上联是“琵琶弦子,说表弹唱二三弦”,下联是“杭锦苏绣,描龙绘凤万千丝”。店堂墙角一侧摆开一只玻璃柜,陈列着各色丝线,所售丝线均用蚕丝加工而成,主要用于缝纫和刺绣。用于刺绣的丝线按粗细、色彩分成几十种规格,比如黄丝线就有淡黄、粉黄、鹅黄、橘黄、姜黄、杏黄、泥黄、蛋黄等多种。

永盛丝线号的店主姓徐,人称“徐丝线”,本地人,讲一口甜糯的苏州话,见人总是笑眯眯的。我幼时长得白白胖胖,讨人喜欢。“徐丝线”看见我总会抢着抱。母亲说,徐老板心善,有一年深秋,她的店里来过一个拉二胡的盲人,还牵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。盲人拉的二胡一根弦线断了,打听到横街上的“徐丝线”,特地从卖唱的玄妙观赶过来买。“徐丝线”搬了张条凳,让盲人坐下,帮他挑了几根杭州产的弦线,拣出一根用松香块擦了擦,递给他。盲人绷好弦,试了试音质,赞不绝口,说我以后买弦线一定还到这里来。“徐丝线”看他可怜,已经是秋深霜重的天气了,他只穿着一身薄薄的灰布长袍,执意不收他的钱。那盲人无论如何不肯白拿,就说我给你拉一曲《良宵》吧。说罢,他就坐在店堂门口拉起来,那如泣如诉如行云流水的二胡曲,引得半条横街的乡邻都来围观。

那时,街坊邻居不晓得这个盲人就是后来赫赫有名的中国民间艺人华彦钧,无锡人都唤他“瞎子阿炳”。他的二胡曲《二泉映月》被改编成多种配器的乐曲,蜚声海内外。我对《二泉映月》特别钟爱。记得1977年在农场广播里第一次聆听“复出”的中央乐团演奏同样“复出”的《二泉映月》时,我激动得夜不能寐,因为那如泣如诉如行云流水的乐曲,把我带回了童年的横街。

葑门横街是百姓的街,更是像我这样大的孩子曾经的童年乐园。灼热的夏日午后,热得坐不住,我们就偷偷穿过红板桥、肖堡场,溜到安乐园里去玩“官兵捉强盗”。安乐园林木葱郁,鸟语花香。看园子的是个老妇人,一见小孩子到园子里来吵闹就会唠叨,但绝不会赶我们出去,有时还拿糖果给我们吃。

儿时记忆里横街上的元宵节,也是最具有元宵趣味的。隔夜飘了一点芝麻粒般的薄薄的雪,拂面的风略带点儿春寒,但湿漉漉的晨光早已洒落在河岸边的柳丝上,柳芽儿嫩黄了。

天刚蒙蒙亮,菜农们就“吱呀吱呀”挑着担篮踩着晨曦进城去了,担篮里装着新割的头刀韭菜、菜心、马兰头,那叶片上还沾着露水。

横街西首的山地货行卸下索板门开始迎客,门上大红对联“生意兴隆广结东西客,和气生财遍尝南北货”还是那样“弹眼落睛”,后门口的码头上泊着几条装满笋尖的浙江船。顺着横街朝东走,穿行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,遍观老街上的店、铺、所、行都已开张,不少店家的屋檐下张挂着喜气洋洋的红灯笼。

沿河的茶馆里照例闹猛起来,门前的老虎灶洞口火苗直蹿,汤锅里的水沸腾了,沸水冲进一只只铜吊子,伙计们拎着铜吊子在茶客间来回穿梭冲茶。茶客们或坐或站或蹲,一壶茶,几只杯子,天南海北,谈天说地,好像整个葑门塘的信息都是在这里集中交换的。

雪后有晴天,到了午后,太阳特别鲜亮地挂在天上。横街上的人群散了,进城卖菜的农民扛一副空担笃悠悠回家去了,路过糖果店时就买几颗糖果揣在竹裙兜里,或者到布店里去扯几尺鞋面布,高兴了也会把担头在门口一歇,坐到协和菜馆里去点一道响油鳝糊煞煞馋。协和菜馆是正宗苏帮菜,响油鳝糊、生炒蹄筋、红白杂拌、腐乳大烤是其招牌菜。

月上柳梢头,人约黄昏后。

老街这时已经疲惫了,入睡了。这儿,那儿,灯一盏跟着一盏熄灭了。只有街边几根路灯杆上悬着的昏黄灯泡还眨着瞌睡的眼睛,留给石板路几圈光晕。

一只黑猫顺着树枝蹿上屋顶,“阿呜阿呜”叫春,听上去就像哪家的小囡在夜啼。

朦胧灯影里,夜航船橹声“咿呀”滑过葑门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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